他从小就很不一般,4岁的他不是像普通的小朋友一样到处玩耍,而是和父亲下象棋或玩填字游戏,或者自己看书。
等到读书的时候,16岁的他在进入中学才3个月,就参加了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并以满分42分获得了金奖,并得到了美国一所大学附带奖学金的邀请,但他选择拒绝。
要知道他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满分,虽然在他之后还有别的满分,但也是非常罕见的,像去年26分就可台拿金牌,而中国得到最高分41分的那位同学被保送进了北大。
27岁他做为访问学者去到美国,并解决了数学上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灵魂猜想”,这个被提出20年都没有被解决的问题,他花了4页纸就搞定了!美国数学界立马看上了他,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斯坦福大学、麻省理工学院、普林斯顿大学等一批著名学府高薪聘请他任教,但都被他谢绝了。
在他30岁的时候,由于他在数学上的成就,欧洲数学决定要给他颁发“杰出数学家奖”,但又被他拒绝了!
2002年和2003年他在网站上张贴三篇论文,成功破解了数学界七大难题之一——庞加莱猜想,而这三篇论文,光是让克莱数学研究所的那些数学家们去理解就得花上1—2年的时间了!因为这次破解,他可以获得克莱数学研究所提供的100万美元,可是他对此毫无兴趣,又拒绝了。
2004年,斯杰克洛夫数学研究所推荐他当选俄罗斯科学院院士,又被他拒绝了!
2006年,国际数学联合会(IMU)决定将有“数学诺贝尔奖”之称的菲尔茨奖授予佩雷尔曼。可是,他仍然一如继往的选择了拒绝。同样,他也拒领“千禧年数学大奖”。
据说我们的邵逸夫奖好像也想过颁给他,而他也是拒绝的。而因为庞加莱猜想让他获得了太多的关注,无论是拍照还是采访,他都很抗拒。他说:“我不愿意说是因为我很看重自己的隐私,或者说我就是想隐瞒我做的任何事情。这里没有顶级机密,我只不过认为公众对我没有兴趣。”他认为自己不值得如此的关注,并表示对飞来的横财没有丝毫的兴趣。于是在发表庞加莱猜想破解论文后不久,他就他辞掉了该所的职位;从此,他就人间蒸发,不知踪迹了!
也许亲们会想,他之所以总是拒绝,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很富裕,他根本看不上,也不需要!
但事实是怎么样的呢?
他看不上,是对的。但他真的很富裕吗?
据说他失踪后,有人在圣彼得堡市郊看到他和他的母亲,妹妹住在一间小屋里,而他能让他出门的就只有家附近的小超市,而每次买的商品都是固定的:一个黑面包,一包通心粉,还有酸奶。水果看不都不看,而酒水更是根本不可能。据说他最爱的就是在圣彼得堡附近的森林里找蘑菇。
而他的邻居说:我曾经进过他的公寓,颇感震惊。屋内只有一张桌子、一个凳子和一张床,床上堆着脏兮兮的被褥,这些都是房主留下的,还有数不清的蟑螂。“
而他的钱从哪儿来呢?
—
进入大学后,佩雷尔曼选择了数学学科中最复杂的研究方向——几何学。这里聚集着很多在数学领域具有独特天赋的学生,甚至还有10岁左右的神童在一边旁听。回忆起大学时代的佩雷尔曼,同学们一致这样形容:“他像外星人一样聪明,对所有问题都很精通。可如果你从没和他交谈过,简直就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一个叫伯尔热佐夫斯基的同学回忆说:“佩雷尔曼非常聪明而且极有个性。不管我们讨论什么问题,他总有这样那样奇怪的观点,而且从来不会和大多数人取得一致。想说服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就像坦克一样不可穿透,总是认为自己的看法是唯一正确的。”
“他只按他喜欢的方式生活”,另一个同学格奥尔金耶维奇继续说道,“他身体不太好,军训时,同学嘲笑他的动作滑稽可笑,他理都不理。他也从不主动交朋友,不追求女孩儿。他甚至对自己的外表也漫不经心,经常拎着一个破袋子,穿着一件磨出洞的衣服,头发长长的也不去剪。他不吸烟,不喝酒。在大学的最后几年,他和我们除了数学什么都不谈。他在这一领域的判断力总是让我感到惊讶。尽管我们身边都是这方面的优秀人才,但毫无疑问,他更出色。”佩雷尔曼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冬天从来不戴手套。后来大家才知道,这是为了能够方便地记下自己的奇思妙想,即使在大街或是公交车上也不例外,甚至在听音乐会时,他也会把小本子拿出来记下一些公式。
大学同学得知佩雷尔曼拒绝领奖后,都丝毫没有感到奇怪。他们知道,对佩雷尔曼来说,破解庞加莱猜想首先是为自己,至于公众如何反应,他肯定不屑一顾。
—
1987年,佩雷尔曼大学毕业了。后来,他考取了圣彼得堡大学司捷克洛夫数学研究所的研究生,并在毕业后留在研究所工作。慢慢地,他也开始应邀到国外讲学。作为一名成功的数学家,他有了不错的收入。可一切在一瞬间发生了逆转。1991年底,佩雷尔曼的父亲决定移民以色列,可他的母亲却坚决不愿离开俄罗斯。父亲固执地出走了。从那时起,佩雷尔曼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并下定决心,永远不离开圣彼得堡,不离开自己的母亲。于是,本已孤僻的佩雷尔曼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佩雷尔曼在圣彼得堡有一套一居室的住房,这离他母亲的住处只需步行10分钟。在拒领这笔难以置信的巨额奖金后,为躲避前来采访的记者,他搬到了母亲那里。在母亲的“保护”下,继续过他平静的生活。
“我最后一次见到佩雷尔曼是在几天前”,数学家的邻居说道:“他穿着一件带风帽的防水布雨衣,一条溅满泥点的灰色长裤。我是在信箱旁碰见他的。他当时取了报纸正往六层走。他在门上发现一张留言条,读了之后就离开了,根本没进屋。”现在,佩雷尔曼家的电话线已经切断,门铃也不响。这个邻居继续说道:“他真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在这儿住了7年,我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开始我还以为,这里住进了一个精神病人:不剪头发,不剃胡子,指甲长长的,穿得像个穷人,比水还要安静,比草还不起眼儿。从不挑起是非,从不大声说话,也从不领女人回家。您知道他的生活有多贫困?有一次,我的电话坏了,找他帮忙,顺便往他屋里瞅了一眼。除了床、床头柜和电话,里面什么都没有。”
—
据这家商店的店员介绍,多年来佩雷尔曼买的东西基本没有改变过:黑面包、通心粉和酸奶。水果部那边他几乎都不过去,进口苹果和橙子他似乎买不起。他也不买酒水和其他多余的东西。总之,“只买那些很便宜又好做的简单食品”。
这位学术明星蓄着浓密的黑胡须,留着长指甲,身穿一件旧夹克,脚踩一双鞋带永远松散着的皮鞋。一位邻居表示,佩雷尔曼不和任何人来往,手插在兜里,眼睛往下看,衣服总是脏兮兮的。
据说,他买下自己的房子后,没有装修就直接搬了进去,家具就用别人留下的。不过,更令邻居们不解的是,这个怪邻居交纳物业费和电话费却格外准时。
他是个刻板的人,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数学。
数学竞赛教练鲁克辛批评过佩雷尔曼读书不够多。这位教练认为自己的职责不单是教学生们数学,还要包括文学和音乐。佩雷尔曼就问鲁克辛,为什么要读那些文学书。鲁克辛告诉他,因为这些书是“有趣的”,而佩雷尔曼的回答是,需要读的书应该都列在学校的必读书单上了。
鲁克辛倒是从来不用担心佩雷尔曼在数学训练中会存在“分心”的状况。佩雷尔曼确实从不分心。他的同班男孩们长大一些后开始与女孩子接吻,鲁克辛就常常去抓他们。但佩雷尔曼从不对女孩子感兴趣。
不过,和别人对话时的佩雷尔曼是个礼貌得体的人。据曾试图电话采访佩雷尔曼的《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回忆,电话那端的声音不仅年轻、悦耳,而且思路清晰、进退有度。
2005年,佩雷尔曼从工作单位斯捷克洛夫数学研究所辞职,留下一份没有写明任何理由的辞职报告,甚至几乎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这在外界看来似乎比“庞加莱猜想”还叫人费解。
俄自由民主党主席日里诺夫斯基曾推测,佩雷尔曼的反常行为在于其已经厌倦了谎言和腐败,对“数学界的诚实缺失感到失望”。
一些媒体认为,佩雷尔曼在数学研究所受到了不公正待遇,甚至以发现元素周期律、同样没有被选入俄科学院的化学家门捷列夫为例,认为在俄科学院发生类似奇怪的事情已不止一次,并上升到俄科研体制弊端的高度。
不过,据该研究所副所长诺维科夫表示,尽管包括前所长在内的多位同事极力挽留,但佩雷尔曼似乎决心已定。“他说他对数学不再感兴趣,也无意再涉足该领域。”
他还列举了几位俄罗斯著名人物,他们也都是在事业最辉煌之时离开了自己一直呕心沥血的领域,因为觉得已达到顶峰,再继续下去没有意义。
面对记者的采访,这位怪才表示对外界关于自己的议论毫不在意,也不想对此发表任何评论。“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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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鬼才佩雷尔曼
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黄永明
来源: 南方周末
即便是在“怪人”云集的数学家群体中,佩雷尔曼也是一个特殊的怪人。6月8日,世界上一批最优
秀的数学家聚集在巴黎,给俄罗斯数学家佩雷尔曼颁发千禧数学奖,但是他却不在场。此前他还拒
绝了数学界的最高荣誉——菲尔兹奖。
1
他再次放弃了为他人可望不可即的荣誉,同时也放弃了一百万美元的奖金。假设你完全不知道地球
的地理情况,你一次又一次派出远征的船队,这些船队接连发现新的大陆。直到已知大陆的数量增
长到六块。可是你并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地球上所有的大陆了。你继续派出船队,前前后后出征了几
百次,但是他们没有再发现任何新的大陆。这时你提出一个猜想:地球上没有更多的大陆了。这个
猜想看起来很合理,但是它仍需要论证。这时,佩雷尔曼出现了,他用完美的严密方式向你和全世
界证明,地球上确实没有更多的大陆了。
以上是俄罗斯数学家米哈伊尔·格罗莫夫(Mikhail Gromov)的一个比方。现实中的格里戈里·佩雷
尔曼(Grigoriy Perelman)并不是一名地理学家,而是一名数学家。他在数学上所做出的工作的重
要性完全不亚于上面的这个比方——他建造了一套漂亮的证明来确认“庞加莱猜想”的正确性。6月
8日,世界上一批最优秀的数学家聚集在巴黎海洋学研究所,那里离亨利·庞加莱研究所很近。“亨
利·庞加莱去世一个世纪之后,在他生活和工作过的这座城市里,他遗赠给我们的猜想被解决了。格
里戈里·佩雷尔曼是登顶那个三维世界的登山者。”英国爱丁堡大学数学家迈克尔·阿蒂亚(Michael
Atiyah)在赞颂佩雷尔曼的发言中说。
81岁高龄的阿蒂亚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数学家之一,他在1966年就获得数学界的最高奖菲尔兹奖。
然而,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我不认识佩雷尔曼。” 美国康奈尔大学数学家威廉·瑟斯顿(Wiliam
Thurston)早在1970年代就提出了一个几何化猜想,他在1980年的一次会议上大胆表示,他的这个
几何化猜想把庞加莱猜想放在了一个更加完整的框架之中。他对几何化猜想相当乐观,认为它一定能
够得到证明,但他并不知道这是否会发生在他的有生之年。他自己投入了大量的精力来证明这个猜想,
却始终没有成功。
“佩雷尔曼,带着极大的兴趣和精湛的技艺,在我和其他人失败之处建立了一个漂亮的证明。”瑟斯
顿说,“这是一个我无法做到的证明:佩雷尔曼的某些强项正是我的弱点。” “我很荣幸能有这样
一个机会来公开表达我对格里戈里·佩雷尔曼的深深钦佩和欣赏。”瑟斯顿在发言时说。然而,他也
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我没有见过佩雷尔曼,我也未能出席他以前的讲座。”
十余名世界级的数学家在巴黎为佩雷尔曼颁发千禧数学奖,他们中的多数人却从未与佩雷尔曼谋面,
或是有任何接触。更重要的是,佩雷尔曼本人没有到场。这不但意味着佩雷尔曼忽视了一个其他人
可望不可即的荣誉,也意味着他放弃了一百万美元的奖金。“佩雷尔曼可能有很多理由来拒绝这个奖
项,但我不想揣测。”格罗莫夫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事实上,只有一个理由让他领奖——钱,但有
很多的理由让他拒绝。” 格罗莫夫是世界上少有的几位与佩雷尔曼有过接触的数学家。实际上,是
他让国际数学界认识了俄罗斯那名特立独行的数学天才。
2
小佩雷尔曼生活在一个母亲帮助下建立起来的想象世界中,除了数学,几乎没有其他东西。佩雷尔
曼1966年出生于苏联的一个犹太人家庭,他的母亲是大学里的数学教师。这似乎为他数学天分的发
展提供了一个有利条件,但苏联社会中广泛存在反犹太主义也为佩雷尔曼的成长与生活构造了残酷
的环境。如何向孩子讲述生活的残酷,是常常会令家长头疼的问题。佩雷尔曼的母亲选择了一种特
别的方式——她把自己头脑中的正确世界当作真实的世界告诉年幼的佩雷尔曼。所以,在佩雷尔曼
的世界里,反犹太主义是不存在的。这样的世界至少持续到了他的大学阶段。在任何普通人看来都
再明显不过的反犹太主义却在佩雷尔曼那里不成立,这与佩雷尔曼数学式的思维方式有很大关系。
举一个例子来说,列宁格勒大学每年只招收两名犹太学生,这很容易被认为是种族歧视的典型表现。
但是在佩雷尔曼入学那年,由于佩雷尔曼在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上拿了奖牌,他被获准面试入学,
那么与另外两名考进来的犹太学生一起,这一年列宁格勒大学就招收了三名犹太学生。如果说每年
只招收两名犹太学生是反犹太主义存在的证明的话,那么也许在佩雷尔曼看来,这一年招收了三名
学生就是这一命题的反例。社会生活中模糊的变数是佩雷尔曼所难以理解的,这一点在他年幼时就
已经形成。他的数学俱乐部老师鲁克辛(Sergey Rukshin)每周会有两个晚上与佩雷尔曼同路乘火
车回家。冬天的时候,佩雷尔曼会戴着一顶苏联样式的皮帽子,帽子在耳朵的部位有两块皮子,用
绳子系紧之后能够防止耳朵受冻。鲁克辛发现,即便在温暖的车厢里,佩雷尔曼也从不解开绳子。
“他不仅是不会摘掉帽子,”鲁克辛在一本书中说,“他甚至不会解开帽子的耳朵,他说不然的话
妈妈会杀了他,因为妈妈说了,不要解开绳子,不然就会感冒。”
鲁克辛曾经批评佩雷尔曼读书不够多,他认为他的职责不单是教孩子们数学,还要包括文学和音乐。
佩雷尔曼就问鲁克辛,为什么要读那些文学书。鲁克辛告诉他,因为这些书是“有趣的”,而佩雷
尔曼的回答是,需要读的书应该都列在学校的必读书单上了。也是由于看到佩雷尔曼这样的个性,
鲁克辛作为一名数学竞赛的教练,从来不用担心佩雷尔曼在数学训练中会存在“分心”的状况。佩
雷尔曼确实从不分心。他的同班男孩们长大一些后开始与女孩子接吻,鲁克辛就常常去抓他们。但
佩雷尔曼从不对女孩子感兴趣。佩雷尔曼生活在一个母亲帮助下建立起来的想象世界中,这个世界
里规矩就是规矩,而且除了数学,几乎没有其他东西。鲁克辛是对儿童时期的佩雷尔曼影响最大的
数学教练,佩雷尔曼也成了鲁克辛生命的一部分。他让佩雷尔曼在列宁格勒的生活安全、有序,就
像佩雷尔曼想象中的世界一样,一直把他送进239号专业数学学校。列宁格勒的239号专业数学学校
是数学家安德雷·柯尔莫格洛夫(Andrei Kolmogorov)创办的一所学校,这里的数学教育与普通高中
里的不同,它一方面教授现实研究当中的数学,一方面也根据不同学生的背景施教。它也是苏联高
中里惟一教授古代历史课程的学校。学生在这里还会接触到音乐、诗歌、视觉艺术、古俄国建筑的
知识。但这里并没有苏联学校里普遍开设的其他社会科学课。在老师和学校为他创造的微环境当中,
佩雷尔曼与真实的世界始终保持隔绝,他自己的世界也就得到了保护和延续。与其他数学专长的年
轻人坐在一起上课的时候,佩雷尔曼总是坐在后排。他一语不发,只有当发现某个人的解法或解释
需要订正时才说话,而且总是一锤定音。也许很多时候,课堂上讲授的内容对佩雷尔曼毫无用处,
但他也会静静地听着,他从来就是一个礼貌的人,因为规矩就是规矩。
佩雷尔曼的另一条行事原则是,必须讲出完整的事实,不然的话,他便可能认为那是政治。在参加
全苏联数学竞赛的时候,每个学生会被发给一道题目,谁解出来了便对老师举手示意,然后老师把
他带到教室外面。他把解法讲给老师,如果正确,老师就会发给他下一道题,如果错误,就继续回
去做这道题。最终的胜负是看谁在规定时间内解出的题目最多。有一次,佩雷尔曼解出了题目,老
师把他叫到外面,他向老师解释一番之后,老师说了句“正确”便要转身回教室。可佩雷尔曼却把
老师叫住,他说,这道题还有另外三种可能的结果!他坚持要把所有的可能性告诉老师,即便这样
做对于数学竞赛来说等于是浪费时间。到了中学的最后一年时,佩雷尔曼已经在全苏联数学奥林匹
克竞赛中赢得了一块金牌和一块银牌,并最终在1982年的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以42分的满分拿
到了金牌。
3
对“灵魂猜想”的证明,使得佩雷尔曼成为数学界年轻的明星。让所有人惊讶不已的是,他只用了
四页纸。1991年,格罗莫夫帮助佩雷尔曼到美国东海岸参加了几何节。在此之前,佩雷尔曼在列宁
格勒大学读了六年书,也是在此期间,他选择了朝向几何学的方向发展。
几何节是个一年一度的数学会议,那一年在杜克大学召开。佩雷尔曼是几何节上七名报告人之一,
他做了题为“曲率有下界的Alexandrov空间”的报告。这个题目的论文在一年后发表,成为他的代
表作之一。在几何节期间,格罗莫夫向各个重要的人士介绍了佩雷尔曼,使得这次旅行让佩雷尔曼
获得了到美国做博士后工作的机会。杰夫·齐杰(Jef Cheeger)是美国纽约大学库朗(Courant)数
学研究所的数学家,他在这一届的几何节上也有报告。他注意到了佩雷尔曼。他在格罗莫夫的介绍
之下与佩雷尔曼会面。一年之后,也就是1992年的秋天,佩雷尔曼来到库朗研究所,开始了他的博
士后时光。
即便是在“怪人”云集的数学家群体中,佩雷尔曼也是一个特殊的怪人。他似乎永远都穿同一件衣
服,胡子拉碴,不剪指甲——他认为这样才是指甲的自然状态。他的食物只有面包和酸奶。美国的
面包对他来说可能并不好吃,好在他找到了一家售卖正宗俄罗斯面包的商店,经常步行一段距离到
那里买面包。所以,他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开销,他把所有的津贴都留在银行里(这为他存了一笔钱,
保证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能在俄罗斯温饱无忧)。佩雷尔曼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他的母亲。在纽约
做博士后期间,他的母亲随他来到美国,住在布鲁克林,照顾佩雷尔曼的日常生活。
我们不知道佩雷尔曼在他的一生中有过多少个朋友,但可以肯定的是,数量非常少。在纽约大学期
间,他难得地交到了一个朋友。佩雷尔曼的老师维克托·查加勒(Viktor Zalgaler)非常肯定这一
点。他的这位朋友就是田刚,现在的普林斯顿大学和北京大学数学教授。那个时候,佩雷尔曼经常
与田刚交谈。不过在田刚的记忆中,他们的谈话都是关于数学本身的,没有涉及过其他事情。他认
为佩雷尔曼也许会跟其他某个友善的人聊一聊其他话题,但并不是他。田刚知道佩雷尔曼会去布鲁
克林桥附近买面包,但由于田刚本人并不在乎吃这种面包或是那种,所以他也并不清楚佩雷尔曼喜
爱的面包究竟有何特别。
1993年,佩雷尔曼解决了数学上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灵魂猜想”(Soul Conjecture)。这是
一个由齐杰和另一名数学家提出来的猜想。在二十年的时间里,已经有一些人写了长篇大论来分析
这个问题,但仅仅只能做出部分的证明。佩雷尔曼则做了一个能够让所有人惊讶不已的完整证明
——而且,他只用了四页纸!对“灵魂猜想”的证明,使得佩雷尔曼成为数学界的年轻明星。这一
年,他才27岁。他在同一年的秋天搬去了美国西海岸的加州大学继续他的研究工作。但是,佩雷尔
曼开始遭遇数学上的失败,这很可能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失败。他在Alexandrov空间的研究上卡壳
了,停滞不前。1994年很可能是令他充满了挫败感的一年。后来,就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研究什么
了,直到八年之后他突然在互联网上张贴出庞加莱猜想的证明。
4
在1990年代解决了一系列著名问题后,他就消失了。现在他又浮出了水面。2002年11月12日,美国
纽约州立大学数学家迈克尔·安德森(Michael Anderson)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佩雷尔曼的电子邮件。
此时佩雷尔曼已经回国多年。信中,佩雷尔曼只说了一句话:“我想请你留意我在ArXiv张贴的论文
math。DG/0211159。”然后就是论文摘要部分的复制。
安德森是十来名收到相同邮件的数学家之一,这些数学家都是多年来从不同侧面研究庞加莱猜想的人
士。安德森在收到邮件的第二天凌晨5点38分又给其他一些数学家发了邮件(看起来他很可能彻夜阅
读了佩雷尔曼的论文),希望他们能帮忙看看这篇论文的可靠性究竟有多大。“在我看来论文中的想
法是全新的和原创的——典型的格里沙(佩雷尔曼的昵称)风格。”安德森在邮件中写道。他还说:
“他在1990年代解决了一系列其他领域中著名的问题,然后就‘消失’了。现在看来他又浮出了水
面。”
ArXiv是美国康奈尔大学图书馆办的一个网站,供数理科学家张贴论文预印本。佩雷尔曼张贴的这篇论
文是他证明庞加莱猜想的三篇文章的第一篇。第二篇和第三篇论文在2003年张贴。整个过程如同行云
流水,然而,他的同行们需要用一两年的时间才能理解这三篇文章。2003年4月,佩雷尔曼来到美国
麻省理工学院,开始他在美国大学中的巡回讲座。即便是他这样沉静、内向、低调的数学家,也按捺
不住急切地与人分享的心情,每天都在研讨会上向不同的听众讲解他的证明。佩雷尔曼非常有耐心地
一点点讲解,并乐于回答听众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当然,这种分享仅限于数学圈之内,他只想讲给那
些有可能理解他的工作的人听。然而,《纽约时报》的记者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
报道,题目是“俄罗斯人宣称解决了一个著名的数学问题”。这篇报道很可能令佩雷尔曼不快。首先,
他并没有“宣称”什么,他只是在与同行们讨论。更重要的是,报道当中提到,如果佩雷尔曼的证明
经受住了同行两年的考察,那么他可能会获得一百万美元的奖金,也就是克雷研究所的千禧数学奖。
这样的写法给人一种错误印象:佩雷尔曼似乎是冲着奖金来的。但实际上,佩雷尔曼早在克雷研究所
设立百万美元大奖之前就已经投入证明庞加莱猜想的工作中了。在这个时候,佩雷尔曼的朋友田刚也
犯了一个“错误”。2004年春,田刚接受了美国《科学》杂志的采访,谈及佩雷尔曼的工作。随后,
他就发现佩雷尔曼不再回复他的电子邮件了。实际上,佩雷尔曼的论文也是田刚研究工作的重要方向,
他和另一名拓扑学家约翰·摩根(John Morgan)组成的团队是世界上三个核实佩雷尔曼证明的团队之
一。“2002到2006年间,除了他在麻省理工的时间,我们在数学方面有一些联系。他在访问麻省理工
期间,我们聊了很多,大部分是关于数学的。”田刚回忆,“他回到俄罗斯之后的许多年里,我们几
乎没有联系。”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佩雷尔曼为什么不再理睬他的老朋友了,但他看起来做得很彻底。
摩根和田刚将他们的研究结果写成了书,并且用邮寄的方式送给佩雷尔曼。但过了一阵子,邮件被退
回到他们手中。田刚这样向南方周末记者讲述这件事情:“在成书之后,我们确实寄送给了可能会对
此感兴趣的几个人,其中包括佩雷尔曼。鉴于他的工作是直接相关的,我们送了他一本,看他能否做
出评论。这是一种标准做法。但是手稿被退回了,说地址错误。我们没有想太多。也许我们没把地址
写对。”
5
他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与此同时,外部世界则对他充满了好奇,无数的媒体开始围在他家周围。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人在评价佩雷尔曼的工作上具有权威,那么他应该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数学
教授理查德·汉密尔顿(Richard Hamilton)。汉密尔顿在数学上最著名的贡献就是发现了Ricci流,而
Ricci流正是让佩雷尔曼接近顶峰的助手。
佩雷尔曼发表论文之前的许多年里,汉密尔顿自己以及围绕他形成的所谓“Ricci流共同体”也一直试
图证明庞加莱猜想,但从未遂愿。这段时光里,汉密尔顿是否知道佩雷尔曼都是一个疑问。佩雷尔曼
曾经去听过汉密尔顿的讲座,他实际上是对汉密尔顿心怀敬意的,他还在讲座之后向汉密尔顿请教过
问题。那个时候的汉密尔顿显得亲切友善。然而,当佩雷尔曼这个“Ricci流共同体”之外的陌生人带
着他的答案来到美国四处讲座的时候,汉密尔顿保持了沉默。作为一个最该出现的人,他并没有很快
在讲座上出现。只有当佩雷尔曼的巡回讲座抵达哥伦比亚大学去的时候,汉密尔顿才终于出现在教室
里。听完了佩雷尔曼的讲解,他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在佩雷尔曼看来,这些问题毫无深度,也许他
连他的论文都没有读完。
2004年5月,佩雷尔曼回到了圣彼得堡,他与少年时代的数学老师鲁克辛一起散步,他告诉老师,他
对数学界感到失望。2005年12月,在没有明确原因的情况下,佩雷尔曼辞去了莫斯科Steklov数学研
究院的职务。由此,佩雷尔曼再一次从世界上“消失”了。佩雷尔曼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他平
时只与自己的母亲和老师鲁克辛交谈。与此同时,外部世界则对佩雷尔曼充满了好奇,自从俄罗斯的
这位世界级数学明星诞生以来,俄罗斯无数的媒体开始围在他家周围。“只要我不是惹人注意的,我
就有得选择。”佩雷尔曼有一次说道,“或者去做某种丑陋的事情,或者,如果我不做这种事,我就
被像宠物一样对待。现在,我成了引人注意的人,我不能再做保持沉默的宠物。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退
出。” 佩雷尔曼不仅仅是辞了工作,他实际上是退出了数学界。
在所有的外人当中,《纽约客》的两名作者是幸运的,他们成了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与佩雷尔曼本人聊了
数个小时的记者。2006年6月,他们飞往圣彼得堡。在此之前,他们向佩雷尔曼的电子邮箱里发了几封
信,希望他能够安排见面。基本上毫无悬念地,他们没有收到任何回复。到达圣彼得堡后,他们乘出租
车来到佩雷尔曼居住的公寓。他们没有敲门,而是在佩雷尔曼的信箱里放了一本书——约翰·纳什的文集,
并留了张字条,告诉佩雷尔曼,他们转天下午会在附近操场的一条长椅上等他。第二天,两名作者在长
椅上等了一下午,佩雷尔曼没有出现。于是,两人又在佩雷尔曼的信箱里留了一盒珍珠奶茶和另一张字
条,列举了想要跟他讨论的问题。佩雷尔曼仍然没有回应。两人就又重复了一次。佩雷尔曼还是没有回
应。于是两人以为佩雷尔曼并不在家。于是他们按了门铃,希望至少能与佩雷尔曼的母亲谈一谈。一名
妇女开了门,把他们让进屋去。佩雷尔曼就在屋里。与佩雷尔曼打了招呼之后,两名作者才知道,他已
经数月没有查过电子邮件,整整一周没有开过自家信箱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两人是谁。第二天,
佩雷尔曼与这两名不速之客在圣彼得堡的大街上逛了四个小时,然后又一起观看了五个小时的声乐比赛。
他反复告诉他们,他已经不在数学界了,并且不认为自己是一名专业数学家了。他还对他们说:“我想
交一些朋友,他们不必是数学家。” 两名作者回到美国后在《纽约客》上发表了一篇长文。这篇文章中
一半篇幅用来讲述佩雷尔曼的故事,另外一半则在讲哈佛大学数学家丘成桐以及两名中国数学家曹怀东
和朱熹平。曹怀东和朱熹平是摩根和田刚之外的另一个验证佩雷尔曼证明的团队。他们在2006年发表了
一篇三百多页的论文,给出庞加莱猜想的完整证明。丘成桐随后在中国大陆召开记者会,宣布了这一消
息。曹怀东和朱熹平论文的摘要是这样写的:“在本文中,我们给出庞加莱猜想和几何化猜想的完整证
明。这项工作依靠于过去30年里许多几何分析家的工作积累。该证明应被认为是汉密尔顿-佩雷尔曼
Ricci流理论的至高成就。” 在一些人看来,这似乎在暗示汉密尔顿和佩雷尔曼只是做了基础性的工作,
而证明庞加莱猜想的“临门一脚”是由这两位数学家做出来的。在《纽约客》的文章中,作者描绘了数
学家们是如何想要从佩雷尔曼那里争功的。随后《纽约客》收到了丘成桐的律师函,函中称文章中存在
“错误和诽谤内容”。
6
“我们在数学上从佩雷尔曼那里学到了东西。或许我们也应该暂停脚步,从佩雷尔曼对生活的态度上反
思自己。”
2006年,国际数学联合会决定授予佩雷尔曼菲尔兹奖。这是数学界的最高奖项,有人称它为数学界的诺
贝尔奖。佩雷尔曼拒绝了。国际数学联合会主席约翰·保尔(John Bal)飞去圣彼得堡,试图说服佩雷尔
曼领奖。这是菲尔兹奖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情况,联合会主席竟然要亲自去说服一个获奖者接受这个奖
项。他与佩雷尔曼交谈了数个小时,他向佩雷尔曼提供了几套方案,包括佩雷尔曼不必出席会议,他们
把奖章送到圣彼得堡来。但是佩雷尔曼拒绝了。
格罗莫夫在一本书中回忆说,最初菲尔兹奖评审委员会给佩雷尔曼寄了封信,而佩雷尔曼表示,他不会
与委员会对话。“一个人不应该跟委员会对话。” 格罗莫夫说,“人应该跟人对话。……当委员会像
机器一样运行的时候,你就应该停止跟它打交道——就是这么回事。唯一奇怪的事情就是越来越多的数
学家不是这么做的。这才是奇怪的事情!”
那一年,本该是西班牙国王为佩雷尔曼颁奖。“国王是谁啊?”格罗莫夫说,“为什么国王能给数学家
颁奖?他是谁?他什么都不是。在数学家的眼里,他什么都不是。”
另外也有人认为,佩雷尔曼拒绝菲尔兹奖的一个原因是,他需要与其他数学家分享这个奖项。根据规定,
菲尔兹奖每次授予两到四个人。2006年,与佩雷尔曼一同获奖的还包括俄罗斯数学家安德雷·欧克恩科夫
(Andrei Okounkov)、美国加州大学的数学家陶哲轩、法国数学家温德林·沃纳(Wendelin Werner)。
佩雷尔曼可能认为这些数学家所做的工作与他并不在一个层次上,所以不愿与他们并列。
2000年,克雷数学研究所宣布了七个“千年难题”,并承诺有人解决任何一个难题,就奖励一百万美元。
其实在所长詹姆斯·卡尔森(James Carlson)看来,此举的噱头意义更大,他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激
发人们对数学的关注,并没有指望这些问题中的任何一个能够在他的有生之年中得到解决,也没想到百万
美元真的能够发出去。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几年之后,佩雷尔曼就解决了其中的一个。同时,佩雷尔曼
也为卡尔森出了道难题:佩雷尔曼不答应领奖。于是,卡尔森像保尔那样也飞去了圣彼得堡。但是他没有
卡尔森那样的运气——佩雷尔曼没有与他见面。他通过电话与佩雷尔曼交谈,怀着一线希望,希望佩雷尔
曼能够接受这一百万美元。佩雷尔曼静静地听他讲。佩雷尔曼一直是一个有礼貌的人。最后佩雷尔曼告诉
卡尔森,他需要考虑一下,如果决定领奖,会第一时间通知克雷研究所的。现在看来,佩雷尔曼的回答只
是出于礼貌,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去领奖。英国《每日邮报》今年3月份的报道说,佩雷尔曼紧闭家门,
在屋内对外面采访的记者说:“我应有尽有。” 现在,佩雷尔曼与他的母亲生活在一起。自从他将一张
鲁克辛转送的CD砸向这位少年时代的数学老师之后,他也与这位师友断绝了来往。“如果他拒绝了(千
禧数学奖),我并不会感到惊讶。” 田刚在颁奖前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佩雷尔曼对公共场面和财富的
厌恶令许多人迷惑不解。” 瑟斯顿在颁奖仪式上说,“我没有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也不能代表他发言,
但是我想说,我对他内心的强大与清晰感到共鸣和敬仰。他能够了解和坚持真实。我们真实的需求位于内
心深处,然而现代社会中的我们大多在条件反射式地不断地追逐财富、消费品和虚荣。我们在数学上从佩
雷尔曼那里学到了东西。或许我们也应该暂停脚步,从佩雷尔曼对生活的态度上反思自己。”